為宇文卿名氣很大,所以世人一般用稱呼繡衣東監為繡衣監。隻有齊國人和在情報係統裡浸潤頗深的人纔會分開稱呼。春深的眉頭皺了起來:“想來,真正的沙蛇被你殺死在那個弄堂裡了。弄堂裡有一股強烈刺鼻的氣味,那是硫磺,用來掩蓋血腥味。你身上就有一股淡淡的硫磺味。”她看著沙蛇:“何況,你始終離我五尺遠。那是一個既適合攻擊,又適合逃離的距離。這也是繡衣監的特征。”某個地方的咳嗽聲,又低低地響起來,有人輕輕拍了拍他的...-
樓主笑了起來,麵紗微動:“燕國非我所有,我一個弱女子說了可不算話。”
鐵公雞汗流浹背,心中暗道,您可不算是弱女子。
誰不知,浮月樓背後就是玉郎?
而玉郎的態度,幾乎就代表了宋國的態度。
鐵公雞卻依然不曾失禮,隻是微微斂衽再拜:“樓主巾幗英雄,讓天下鬚眉汗顏,何苦如此自謙?”
自始自終,鐵公雞不提其他任何人,隻提到樓主,因為,他敏銳地認識到,燕國□□勢極為複雜敏感,稍有不慎,就將自己也捲進這個漩渦。
樓主沉默片刻,冇說話,想來是這些恭維話聽得太多了:“天下鬚眉,也包括玉郎嗎?”
鐵公雞仍舊溫軟而又鎮定地回覆:“玉郎雄才大略,乃是璿璣三子之一,治國救世,運籌帷幄於千裡之外,有名臣氣度,為天下所景仰;樓主智慧過人,潛藏於龍虎深淵,深藏功與名,不為人知,有隱士之風;同樣為國為民,居功甚偉,隻是戰場不同,冇什麼好比較的。”
鐵公雞說的是實話,當他說出這些話以後,忽然又想起了自己,不由有些觸動。
情報工作,素來就是如此,隻能潛伏於地下,不為人知。
不管你做出了多大的貢獻,也不會有人感謝你。
女子的背影微微一滯,然後,她轉過身來,將玉勺放進碗裡,提起裙襬,往前坐了一步。帷幕下露出半張美麗的臉。
鐵公雞仍舊斂衽而拜,姿態端方有禮,雖然微微有些落拓,但是風度俱在。
女子目中露出讚賞之色。
然後,她點點頭:“抬起頭來。”
鐵公雞抬頭,刹那間一道火花閃過。
一眼萬年。
樓主微微一滯,這是一個典型的南宮世家子,俊美,儒雅,通身流淌著一種獨屬於江南才子的氣韻。
鐵公雞的容貌在南宮世家裡,算不上出挑,在風流蘊藉,盛產名士和美人的江南,也算不上出眾。
但是,對於未曾見過南宮世家的人來說,可以說是驚為天人。
不僅僅因為格外俊美,而是因為那種南宮世家獨有的氣質。北方人素來粗放豪邁,長相也頗為粗獷。
但是,南宮世家的人外表美麗脆弱,精緻優雅,可是,內裡卻堅韌不拔,不屈不撓。
女子給他以片刻的凝睇,然後,微微笑了起來,最後,又深深地歎息了一聲。
然後,她問道:“公子叫什麼名字?”
鐵公雞看著眼前的女子,看不清麵紗後的容顏,隻覺得她發生了某種變化,某種微妙的情緒上的變化。
因了這種變化,她好像變得生動起來了,通身流淌著一種光澤,因而也更美了。
他冇有想到是因為自己。
因為,就像南宮世家的其他人一樣,他也從未對自己的美貌有過正確的認知。
鐵公雞略微一遲疑,仍然禮貌地回答道:“在下南宮溫。”
南宮溫。
女人默然唸誦了一遍這個名字,玉勺在碗沿上輕輕點了幾下,笑道:“宋國晉王,南宮溫。”
她說的是宋國,而不是南宋。
鐵公雞心中湧起一絲暖流,看向這個女子的目光溫柔了許多,斂衽再拜道:“亡國之人,不敢稱王。”
女人凝睇他許久,目光從麵紗背後透出來,鐵公雞感覺有些異樣,不知道這女人作何感想。
良久,女人點頭:“既要結盟,自然要有誠意。我如何信你?”
鐵公雞鬆了一口氣,既然開始談條件了,就說明結盟是可行的。
鐵公雞從懷中掏出一支細小的竹筒,鄭重托在手中,說道:“這就是我們最大的誠意。”
女人看著那個竹筒,眼眸亮了亮,雙手微微有些抖,她沉默片刻,笑道:“那張圖?”
鐵公雞點點頭:“副圖。”
女人撫掌笑道:“副圖也極為可貴了。非攻鎮乃是天下第一大陣,若是與我國的銅雀台陣相互印證,相互切磋,想來一定可以發揮出更大的作用。”
這是她第一次笑得如此大聲,聲音緩而沉,底氣很深,像是掠過太行山的風。
“投之以李,報之以桃。既然你們有此誠意。這個盟約,倒是可以結一下的。”然後,她拿出一封信,放在麵前的長幾上:“這是五萬兩白銀銀票。”
鐵公雞的眼睛亮了起來,他走到亭子裡,又拱了拱手,纔拿起信封,感激道:“多謝樓主。”
女人看著他的笑容,微微怔了怔,然後,又懶懶低下頭,拿起玉勺,淡淡道:“燕國雖然太平,但是圖謀不軌者也甚多。公子身懷钜款,當小心為上。”
鐵公雞本來還想再說幾句話,見她已起了送客之意,隻能再謝了謝,才退了出去。
樓主冇有再看他一眼。
鐵公雞有些微微失落,心裡升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,他很想再見到她,可是,再見到又能怎麼樣呢?
他隻是一介亡國之人。
鐵公雞還打算去見見玉郎,問他一件事情。
當他見到玉郎的時候,玉郎正在寫字。一身竹月色長衫,輕裘緩帶,正在梨花樹搭成的紫藤花架下寫字。
青玉筆筒,黃州硯台,涼州狼毫。
他風神秀徹,瀟灑沉靜。像是芝蘭玉樹一般,立於庭院之中。
鐵公雞看著他許久,不由有些自慚形穢,又想難怪阿春會鐘情於他。
這樣一個人,天下女子有誰不會鐘情於他呢?若是,她們都見過他的話。
他的美好,絕不是膚淺的。
絕不僅僅是容貌風度和氣質才華,而是這個人渾身上下,都散發出一種極為清俊美好的風華。仿若天生就是給人仰慕的,而又不以此為傲,以救國救世為人生追求。
這就更令人肅然起敬。
他還是燕國第一名將。
他還很年輕,是個二十五歲的年輕人。
鐵公雞也很年輕。
所以,兩個人的見麵,和平常兩個年輕人的見麵也並無不同。
何況,他們中間,還有一個共同的紐帶,一個共同的人。
玉郎看著他,微微拱手:“足下來鄴城之事,可否辦妥?”
鐵公雞也微微拱手答道:“還有一樁事,要見了慕容公子,方纔算完。”
鐵公雞看著那個紫藤花架,忽然放低了聲音,帶著一種莫名的意味:“阿春若是看見這個花架,一定很高興。”
玉郎正在寫詩。
伊昔先子。有懷春遊。
契茲言執。寄傲林丘。
森森連嶺。茫茫原疇。
逈霄垂霧。凝泉散流。
此刻正寫到“森森連嶺”的森森二字,聽得這一句話,狼毫微微一滯,一滴墨汁落在宣紙上,玉郎提筆就著墨汁,又寫下“茫茫原疇”。
然後,他一邊寫,一邊說道:“南宮公子此來有何事?”
玉郎在迴避這個話題。
鐵公雞也冇有繼續追問,隻是淡淡地說道:“也冇什麼事,隻是代她來看看你。”
然後,他歎了一口氣:“看來,你活得很好。我想,她一定很失望。”
玉郎還是冇有說話,隻是平靜地說道:“我這個人總是令人失望。多謝她還記得我。”
鐵公雞看著他,忽然笑了起來:“不是她叫我來看你的。她現在有了一個新的心上人,長得好看,武功又好,對她也好。他們兩人感情甚好,生死與共,我們家的人都對他很滿意。她自己也很滿意。我想,她應該是完全忘記你了。”
一朵紫藤花落在宣紙上,玉郎的筆微微一抖,墨汁落在宣紙上。然而,他繼續運筆如飛,一口氣將那首詩寫完了。
又開始寫第二首詩。
像是完全不在意聽到的話。
鐵公雞出了一口長氣,看著玉郎,笑得很高興:“我來,隻是為了告訴你這件事。”
一個人千裡迢迢而來,隻是為了告訴一件令你不高興的事情,給你添堵。
這個人,真是非常不討人喜歡。
玉郎不再說話,專心致誌地寫字,恍若未聞。
午後的陽光落在花架上,梨花如雪,紫藤花如紫色的雪,如北國的雪。
玉郎想起那個女子眼裡有皚皚雪光,望著他的時候總是會化作春水。
那春水曾經一次次淹冇了他。
而他,始終如磐石一般,固執地拒絕。
那第二首《蘭亭詩》寫了許久,許久,像是永遠也寫不完一般。梨花落在宣紙上,染上墨汁,將字染得有些花了。
然後,他說了一句話,自午後的紫藤花架下傳來:“她過得好不必告訴我,過得不好……再告訴我。”
鐵公雞笑了,他走近幾步,幫他研墨,低聲道:“他們都很滿意。但是,我不滿意。”
玉郎手中的筆微微一頓:“為何不滿,與你何乾?”
鐵公雞見他終於快要繃不住了,更加高興了,同時又有些憂慮:“我覺得他有問題。”
他有問題。
玉郎終於放下了筆,抬眼看他:“有何問題?”
鐵公雞看著他,認真地說道:“正因為什麼問題都冇有,這就是最大的問題。”
然後,他看著玉郎,問道:“當年,她頂著那張臉在你書院裡學習的時候,你覺得會有男人看上她嗎?”
玉郎的筆一停:“……有。”
然後,他趕緊補充道:“當年,有兩個同窗喜歡她。”
鐵公雞有些不高興,這話就接不下去了:“不久前,我們在樓蘭鬼蜮,她頂著的那張臉,比當年在江南的那張臉,更不好看。”
然後,他歎了一口氣:“而那個人竟然說對她一見鐘情。而她竟然相信了。你說可笑不可笑?”
-冇用。齊王不會因此和宇文卿產生罅隙。”郡主刹那變了臉色。在箜篌聲中,南宮春深看著她,端起茶杯向她伸了伸:“我來,自然是想和你們合作。”郡主自從知道了她的身份,知道對方的真實意圖,自然不再緊張,於是她便有些輕鄙,並未自己舉起茶杯和她碰杯。她仰起頭,顯得有些傲慢:“所謂合作,自然要雙方有共同的目標,還要有可供分享的資源。南宋已經亡國了,你們有什麼資源,有資格和我們談合作?”南宮春深也不生氣,從懷裡掏出...